辞职脱产备考、啃老四年终上岸,377万年轻人考研背后的学历焦虑高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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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汪梦琦

考研初试前一天的夜里,王佳琪梦到了第二天的政治考试。

考场很安静,只有窸窸窣窣的翻页声。当她翻到试卷的最后一页,本应是简答题的地方赫然写着一道三段式电流保护计算。

她从梦中惊醒,看了一眼手机,刚过三点。 重新入睡变得艰难。 王佳琪把梦境当作一种预言,索性背起了政治考点,直到天明。

2020年冬天,她和377万考生一起踏上研究生初试的考场。管处于不同的人生阶段,但他们都认为,只要通过了考研这座独木桥,就能站到更高更远的地方,重新定义自己的人生轨迹。

因此,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,总有人在考研的路上铿锵前行,绝不回头。

01“梦想足够帮你击碎所有的犹豫不决”

回首即将结束的本科生涯,王佳琪可以挑选出许多代表性的瞬间:在校刊创办个人专栏、公众号推文阅读量破万、大二就当上了学生电视台主编。这些瞬间构成了她成功的一面,然而,光鲜亮丽的背后是差点延毕的一地鸡毛。

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自己的本科四年,那就是:错位。

王佳琪的父母经常吹嘘女儿高考语文考出了142的高分,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们替女儿选择某理工高校电气工程专业。该专业就业率高、工作稳定、待遇好,无疑是未来最好的选择。

高中生活像是一个真空玻璃罩,让王佳琪没有机会窥探更广阔的世界,她只能按照父母规划的轨迹前行。

电气专业课程多、压力大、理解困难。相比于推导麦克斯韦方程组,她更喜欢写推文、运营新媒体平台。大一还没结束,王佳琪就意识到这门学科并不适合自己。

逃离的念头愈发清晰,而考研则是她能想到的最具体的方式。

最终,王佳琪选择了中传的新闻传播专业。

都说“隔行如隔山”,跨专业考研就像盲人摸象,没有前人的经验和老师的指导,只能通过他人的只言片语拼凑出适合自己的学习计划。

按照经验贴,王佳琪购买了目标专业的课本,又四处寻找靠谱的网课机构。只要是市面上能找到的专业课复习资料,王佳琪都会买来学习。

王佳琪每天早上六点半起床,边背单词边等待图书馆开馆。背完单词后,她会带着专业课的学习资料来到图书馆一楼的拐角,这里是理工科院校里为数不多的可以大声背书的地方。

她从来不带手机,只带一块手表、一个水壶,从早上八点半到晚上十点,在图书馆一待就是一整天。

与高考相比,考研是一场漫长的孤军奋战,枯燥、乏味、且结果未知。她也不是没有犹豫过。十月底,秋招进入白热化阶段,同学们有人拿到保底OFFER,有人放弃了考研选择出国留学。父母打电话来劝她参加电网的招聘考试,甚至自作主张把她的简历投给认识的朋友

“你以为我想这样操心么?如果你不是我的孩子,我会这样管你?你要理解父母的苦心,不要把自己的路都堵死了!”

挂上电话后,王佳琪满心委屈。跨考与求职的双重压力让她崩溃到大哭。

大二的时候,她给喜欢的媒体公司投简历,对方抱歉地通知她专业不对口,且她课业繁重,无法保证三个月的实习时间。在她看来,想要转行成功,除了考研,她别无选择。

王佳琪焦虑时,会拿出手机在知乎和微博等平台搜索成功跨考的经验帖。虽然这种经验帖的目的无一不是为了卖书卖课,但对她而言更像是一种情绪上的抚慰。

因为考研,王佳琪认识了不少跨专业的研友,有人从金融专业跨考法学,也有人三战复旦金融,对于跨考生而言,热爱和坚持是对抗焦虑的良方。通过系统的学习,王佳琪们发现了学科的美好。当他们回望考研的时光,想起的不只是上下求索的孤独,更是天空中闪耀的星光。

02“考研是为了逃离比考研更大的恐惧”

虽然考研的结果难以确定,但可以确定的是,考研的竞争逐渐激烈。

中国教育在线最新发布的《2021年全国研究生招生调查报告》显示,2021年考研报名人数达到377万人(2021年考研意味着21年入学,需要在2020年通过初试统考),较2020年增幅10.6%,报考人数再创历史新高。按照往年的趋势,将有三分之二的考生将成为他人的垫脚石。

在考生构成中,往届生占比上升较快,已经超过半数。越来越多的人选择“二战”,甚至是“三进宫”。

2019年考研失败以后,张宏雷在家人的劝说下进入家乡的银行系统工作。他被分配到乡下的网点做柜员,工作地点离家车程一小时,吃穿住行都不花钱。

经过了三个月的岗前培训,张宏雷终于正式上岗。和传说中的朝九晚五不同,张宏雷几乎没有在九点之前到过家。白天上柜办业务,晚上开会搞培训。周末跟着老员工做信用卡分期推销,效率最高的时候他一天跑了三家单位卖掉了26张卡。

由于是在乡镇的网点,部分客户素质不高,办业务时经常发生插队、推搡等不文明现象。

有一次,张宏雷劝阻了一名插队的老人,第二天就收到了客户投诉。收到投诉之后,网点被撤销流动红旗,他写了三千字的检讨。

为了消除影响,周末,主管带着张宏雷登门拜访。面对老人及其子女的指责,主管连连道歉,并且示意张宏雷递上手中的牛奶和大米。在主管小心翼翼的笑脸中,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。

那段时间里,张宏雷经常失眠到天亮。下班后他不想回家,就把车开到小区楼下发呆。十一月的夜里空气很凉,他开着车窗一根接一根地抽烟,烟灰顺着车窗弹到地上。

2019年年底,张宏雷不顾父母的反对,提交了辞呈。对他而言,银行的工作意味着日常的琐碎、人情世故以及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未来。而考研就像是不远处的诺亚方舟,可以带领他完成一场人生的自救。

过完年,张宏雷选择了上海的一家考研辅导机构。该辅导班推出了“基础班”、“集训班”、“钻石班”等套餐供考生选择,价格从5千元到5万元不等,其中最贵的要数“钻石班”。“钻石班”又名“太子班”,不但可以一对一分析报考院校,点对点名师辅导教学,更是打出了“保过”的旗号。权衡之后,张宏雷报名的了为期三个月的“集训班”,并且被额外赠送6个月的自习室使用权。

“集训班”的学习生活非常规律,上午听老师讲专业课,下午学数学,晚上复习政治和英语。食堂提供三餐,吃不惯的话可以点外卖。张宏雷宿舍的墙上被人刻下一行字:

“你来人间一趟,你要看看太阳。”

“集训班”里的学员,大部分都是脱产考研。

住在张宏雷上铺的周海已经连着考了三年。他不和张宏雷等人一起上课,平时会一个人在自习室学一整天。他报班的理由只是想要保持一个在校学习的状态,毕竟“有竞争才有压力”。

第一年,周海抱着随大流的心态备考,考研分数没有达到国家线。失败之后,他在家人的鼓励下决定再考一次。然而大学四年已经养成了散漫的习惯,在家备考并不能自觉学习,自然也败在了初试这关。

第三年备考,周海报了一个费用高昂的考研班,跟着老师的复习节奏,没日没夜地学习,整个人从160斤瘦到了130斤。初试招20排18,然而最终差一名没能通过复试。家人安慰他说他已经很努力了,这都是运气问题,“家里不缺你挣钱,全家都支持你学习,想考的话就再考一年,不怕”。

看着昔日的好友已经升职加薪、娶妻生子,周海愈发焦虑:

放弃考研就是背叛了一直以来的所有努力,而继续考研也不一定有好的结果,等到研究生毕业,自己已经29岁了,会有公司接受没有工作经验的大龄毕业生么?

三年的时间已然变成越来越高昂的沉没成本。周海把这些年的学习材料摞在一起,几乎和自己同等身高。

偶尔,周海会陷入自我怀疑的怪圈,年复一年的考研究竟是为了提升学历,还是在逃避社会。世界上没有绝对的避风港,虽然以考研为借口给人生按下了暂停键,但最终还是要面对庸碌而疲惫的人生。

“为了让留出的鲜血不白流,只好流更多的鲜血。”

他给自己定了个期限,如果今年再考不上,就安心找一份工作,不再啃老。

03“学习的速度赶不上学历贬值的速度”

赵正奇是北京某985高校的大四学生。作为“别人家的孩子”,读研是他人生的必选题。至于为什么要读研,他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。

2020年9月,学校公布了各专业保研本校的绩点排名,本专业保研名额18名,赵正奇排第20名。加上综测和面试分数后,赵正奇排名第19,与前一名相差0.32分。

公示结束后,潮水一般的失落感淹没了赵正奇,相比于遥不可及的目标,擦肩而过的胜利更让人难受。

大一时他就立下了保研的目标,期末前挑灯夜读、早出晚归,他从不错过任何一门课外选修,学院分配的每一项任务都力争上游。保研前夕,他听了不下五场保研分享会,打印了一沓又一沓保研经验分享。而这一切努力,都付之东流。

失败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,但接受失败需要很久。

他想起来小时候考试考砸了,妈妈告诉他没有关系,下次一定会考好。在他看来,妈妈没有说出的话是:“你本来应该考第一名,你本来就应该成功。” 消沉了两天后,赵正奇决定考研,此时距离初试还有不到100天。

对他而言,学习并不痛苦,痛苦的是反复无常的内心。接受自己的失败很难,接受他人的成功更难。两名舍友保研本校成功,成绩不如自己的朋友也准备起外校的夏令营。

相比于在几百万考研人中杀出重围,保研的同学更具有天然的资源优势。截至2020年,我国拥有普通高等学校2740所,仅有366所高校具有推免资格。在研究生扩招的当下,企业招聘更加看重毕业生的“出身”。

消化委屈和失落的心情占据了赵正奇大部分精力,十月初,他从宿舍搬了出去,在校外租了间屋子全力备考。

和赵正奇不同,就读于普通高校的方圆早在3月份就开始了考研的准备。网络上对“双非硕士”、“小镇做题家”的热议加剧了方圆的学历焦虑。方圆坦言,心仪的企业都有名校情结,自己的本科学校连简历关都过不了,她不想因为高考的失利影响未来的就业。

2020年,本科应届毕业生高达874万,本科学历已经失去了以往的含金量,这也促使社会加速进入了“高学历时代”。学历高一点,就意味着进入大公司的几率高一些。

方圆非常喜欢网红名师考研,学不下去的时候就反复看他在《我是演说家》中的视频片段。

她不知道考研究竟会不会让自己变成更好的人,但考研给她注入了一剂强心剂:

“我是真的相信。”

04“春天,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”

2021年2月底,硕士研究生初试成绩查询通道开通。

王佳琪因三分之差与中传擦肩而过。父母催她参加春季招聘,她以毕业设计压力大搪塞了过去。她还想再考一年。

有时候她会想起大三做过的DSP控制器课程设计。老师要求以学校东门为原型,实现红绿灯状态循环。王佳琪做不出来,就去学校东门看红绿灯的运行机制。绿灯一亮,人们纷纷通过路口,似乎每个人都有明确的方向,只有她停留在原地,不知走向哪里。

初试排名也并没有给赵正奇带来惊喜。他总分404分,排名专业第11,该专业超过400分的考生共有16名。

复试时,导师问赵正奇为什么要读研,赵正奇说出了排练了数遍的标准答案:“我热爱本专业,愿意从事研究工作,有信心通过读研获得一定的研究成果。”

看着导师赞许的目光,赵正奇心里卸下了重担。虽然他不知道读研究竟会给自己带来什么,但

他知道,至少在学习这条路上,自己不是失败的人。

2021年研究生招生已经结束了,历时四年,周海终于上岸。他感激考研的经历,却不愿再提起。

春天到了,有人走进新的考场,也有人宣布退出。一场考试并不能决定人一生的命运。无论结果如何,我们都要面对自己的人生。

生活的意义永远不在别处,它只会存在于我们与自己相处的日夜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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